从蜀、魏、吴三个集团的比较中,
看《三国演义》的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
修髯子在《三国志通俗演义·引》中这样说:“欲知三国苍生苦,请听通俗演义篇。”《三国演义》描写了从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之间近百年的历史风云,以描写战争为主,诉说了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混战和魏、蜀、吴三国之间的政治和军事斗争,最终司马炎一统三国,建立晋朝的故事。《三国演义》真实地反映了百年战乱之中,人民大众所经受的苦难。然而,三国故事长期流传民间,成书于文人之手,《三国演义》更多的则是表现了文人与人民大众的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。《三国演义》的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正是通过三个集团的对比表现出来的。
蜀汉——“仁者之政”
蜀汉集团,是“仁者之政”的代表。而刘备,又是这个集团的主要代表人物。刘备为人,“宁死不为负义之事”;他的政治思想核心是泽及黎庶,争取民众的支持,即所谓“欲得天下者,必先得民心”。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君臣和谐、兄弟同心。第一个方面:刘备和百姓的关系。
刘备宅心仁厚,关心百姓,坚定自己的初心,这些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不可或缺的,也是帝王能够深得民心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。恰好刘备在这个方面做的很好,他不管是对待百姓还是对待自己的属下都是以仁慈的形象出现的。即使面对曹军的追赶,刘备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百姓,而是留了下来帮助百姓逃走,这样的一个帝王,又怎么能够不得民心呢?同学们把书翻到四十一回。书有这样一段文字,玄德曰:“奈百姓相随许久,安忍弃之?”(孔明曰:“可令人遍告百姓:有愿随者同去,不愿者留下。”先使云长往江岸整顿船只,令孙乾、简雍在城中声扬曰:“今曹兵将至,孤城不可久守,百姓愿随者,便同过江。”两县之民,齐声大呼曰:“我等虽死,亦愿随使君!”即日号泣而行。)扶老携幼,将男带女,滚滚渡河,两岸哭声不绝。玄德于船上望见,大恸曰:“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,吾何生哉!”欲投江而死,左右急救止。闻者莫不痛哭。船到南岸,回顾百姓,有未渡者,望南而哭。玄德急令云长催船渡之,方才上马。刘备的这一政治思想,在蜀汉集团内部,达成相当程度的共识。诸葛亮在隆中所说的“西和诸戎,南抚夷越,外结孙权,内修政理”,如此“大业可定”云云,与刘备当时所说的“欲伸大义于天下”,乃是此后君臣合作的共同的思想基础。
泽及黎庶而外,和谐的君臣关系,也是仁政的重要内容。《三国演义》生动地表现了蜀汉集团内部君臣之间真诚信任、情同手足的关系。这一点与史实虽不尽相符,作品却写得真实感人。刘、关、张桃园结义,虽然发生在君臣关系之前,但他们同心同德,至死是兄弟。这里同学们需要注意一下,《三国演义》颂扬和谐的君臣关系,又不仅仅看重感情的联系,更看重思想的基础。关羽最后的败亡,导致鼎足局势的倾覆,原因在他意气用事,背离了刘备、诸葛亮共同制定的“外结孙权”的策略。作者似乎有意从反面说明,君臣一致则胜,相反则败。刘备与诸葛亮,虽无“结义”之举,但数十年间,刘备对诸葛亮几乎言听计从,最终以真诚的信任,赢得了诸葛亮的鞠躬尽痒。白帝城刘备托孤,有两点可以肯定:一是刘备对诸葛亮的才干深信不疑;二是无论诸葛亮将来是否会取代刘禅,刘备将蜀国的大权交给了诸葛亮乃是确定无疑的事实。陈寿论历史人物刘备时说:“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,而心神无贰,诚君臣之至公,古今之盛轨也。”(《三国志·先主传》)至公至诚,正是作者理想中的君臣关系的最高境界。
由此可见,刘备的仁君风范,君臣之间的兄弟情谊,构成蜀汉集团的“王者之政”,这正是作者所追求的,《三国演义》着意歌颂的政治理想。
曹魏——“霸者之政”
与“王者之政”形成鲜明对比的,则是曹魏集团的“霸者之政”。
曹魏集团的代表人物是曹操。《三国演义》里的曹操,是以历史人物为蓝本塑造的文学形象。这个形象一方面不失为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和军事家,另一方面,也着实是极端自私的阴谋家。
作者对他的击败吕布、扫荡袁绍、统一北方,皆予以历史的肯定。八十一回,书中引用谋士郭嘉纵论曹操优于袁绍的十个方面,也都是符合历史真实的。同学们可以划出郭嘉夸赞曹操的“十胜”。“今绍有十败,公有十胜,绍兵虽盛,不足惧也:绍繁礼多仪,公体任自然,此道胜也;绍以逆动,公以顺率,此义胜也;桓、灵以来,政失于宽,绍以宽济,公以猛纠,此治胜也;绍外宽内忌,所任多亲戚,公外简内明,用人惟才,此度胜也;绍多谋少决,公得策辄行,此谋胜也;绍专收名誉,公以至诚待人,此德胜也;绍恤近忽远,公虑无不周,此仁胜也;绍听谗惑乱,公浸润不行,此明胜也;绍是非混淆,公法度严明,此文胜也;绍好为虚势,不知兵要,公以少克众,用兵如神,此武胜也。公有此十胜,于以败绍无难矣。”
但另一方面,奸诈与残忍,又是这个文学形象的真实灵魂。《三国演义》第四回写曹操残杀吕伯奢全家之后,竟声言“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”。这两句话可以说准确地概括了曹操的人生哲学。纵观《三国演义》,曹操一生,小至待人接物,大至操纵权柄,无不以此为行为准则。
曹魏集团的内部关系,与蜀汉集团也有不同。群雄逐鹿中原,无不求贤若渴。曹操与刘备相异的却是,曹操为了罗致人才,往往不惜利诱和胁迫;对于已经到手的人才,又大抵充满猜疑和欺诈。
谋士荀彧对曹操事业的发展竭忠尽力,立过大功,但当他对曹操“加九锡”的愿望有所触忤时,曹操便“深恨之,以为不助己也”,不久即赐死。(六十一回)侍中荀彧曰:“不可。丞相本兴义兵,匡扶汉室,当秉忠贞之志,守谦退之节。君子爱人以德,不宜如此。”(曹操闻言,勃然变色。董昭曰:“岂可以一人而阻众望?”遂上表请尊操为魏公,加九锡。荀彧叹曰:“吾不想今日见此事!”)操闻,深恨之,以为不助己也。建安十七年冬十月,曹操兴兵下江南,就命荀彧同行。彧已知操有杀己之心,托病止于寿春。忽曹操使人送饮食一盒至,盒上有操亲笔封记。开盒视之,并无一物。或会其意,遂服毒而亡,年五十岁。另一谋士杨修往往能看透曹操内心的矛盾和诈术,对曹操有关“鸡肋”和“吾梦中好杀人”的把戏,都曾一语揭穿,杨修因之也就必死。(七十二回)曹魏集团猜疑、欺诈的内部关系,与蜀汉集团的“君臣而兼兄弟”,也是形成鲜明对比的。
极端自私的人生哲学与政治家的才能和气魄相结合,成就了曹操一代奸雄的文学形象,更决定了曹魏集团“霸者之政”的特点。以霸力而兼诈力进取天下,与刘备的“仁者之政”,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孙吴——“庸者之政”
《三国演义》中的孙吴集团,与史实相距较大。在《三国演义》中,孙吴既无曹操那样足以独断一切的君主,也无诸葛亮那样使两代君主言听计从的辅臣,是一个少有权威的政权。《三国演义》中的孙权,无论气质、修养、心机,都不如历史上的孙权。如《三国志·鲁肃传》载,鲁肃建议孙权“剿除黄祖,进伐刘表,竟长江所极,据而有之,然后建号帝王,以图天下”。孙权对此,虽表冷淡,内心却对鲁肃“益贵重之”。但《三国演义》第二十九回的孙权却不如此,他“闻言大喜,披衣起谢,次日厚赐鲁肃”。两个孙权相比较,显然前者老谋深算,含而不露,后者急功近利,言行浅薄。如此差别,似是作者有意为之,历史上的孙吴集团,不乏英才,《三国演义》第二十九,三十八回,均有详细交代。但具体到刻写的人物,则大抵皆有贬抑。例如同学们比较熟悉的周瑜,“雄姿英发”,有胆有识,曾统率千军万马,大败曹操于赤壁,但最终却以心胸狭窄、嫉贤妒能,惨败于诸葛亮的神机妙算。又如鲁肃,按正史所记,他力主吴、蜀联盟,北拒曹操,是一位颇有见识的政治家。但在《三国演义》中,他却成了虽宽厚却甚平庸的长者。孙吴集团的几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讲,他们大抵都起陪衬的作用,也是作者有意弱化了的形象。
此外,与蜀、魏相比,孙吴集团似乎缺乏明确的总体战略。当曹操奏封孙权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,孙权“大喜”接受;当曹操命孙权遣子“入朝随驾”,抵为“人质”时,孙权则坚决拒绝。与刘备的关系亦复如此,大抵时而联合,时而破裂。这个集团的重大行为,似乎都是以眼前的利益为出发点的。
还有,孙吴集团占据江东,“国险民附”,人杰地灵,有蜀、魏都不具备的“地利”。但《三国演义》并未充分描写和展示孙吴这一雄厚实力,以及孙吴在三国角逐中的重要地位。作者如此处理的目的,似以孙吴集团为“庸者之政”的代表,使之与蜀汉的“仁者之政”和曹魏的“霸者之政”形成对比。通过集中表现“仁者之政”与“霸者之政”的冲突,传达出作者的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,这是《三国演义》的核心主题。
三国故事流传于民间,成书于文人之手,其拥刘反曹的倾向是渐次发展而定型的,说明这一倾向对人民大众而言,意义不仅仅在于政权是否符合正统,更主要的是,它积淀了人民千百年来的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。
当然,历史并不由理想来决定,刘备并未因行“仁者之政”而据有天下。因此,《三国演义》在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的悲剧气氛中结束,正是作者理想破灭的深沉表现。